迈克尔·雅普克(Michael D. Yapko)
博士,临床心理学家,婚姻和家庭治疗师;在推进催眠的临床应用、治疗抑郁症以及开发战略性的、结果导向的心理治疗方面的工作得到了国际范围内专业人士的认可;由于对催眠和心理治疗领域的突出贡献,获得了美国心理学会、米尔顿·艾利克森基金会和国际催眠学会颁发的终身成就奖。
时隔7年,《临床催眠实用教程(原著第五版)》中文版又和大家见面了。这是本书作者迈克尔· D. 雅普克博士继2012年完成的第四版之后的又一次迭代更新。作为作者40多年纵横在世界临床催眠治疗和教学一线的扛鼎之作,本书的第五版除了保留了既往四版的鲜明特点——在理论与实践、学术前沿与应用革新、严谨的逻辑与温暖的笔触之上保持绝佳平衡——之外,又在体量和内容上有了不少更新。作为原著第四版和第五版的中文译者,以及一位在临床催眠治疗领域学习和实践了12年的专业工作者,如果读者想购买一本有关临床催眠的专业著作,我无疑会把本书作为首选推荐。有关本书的特点,尤其是第五版较第四版而言的一些变化,各位读者不妨直接阅读由作者本人撰写的导言,以及由临床催眠研究领域的著名学者欧文· 基尔希(Irving Kirsch)博士撰写的序言,在这里我不再赘述。米尔顿·艾利克森(Milton H. Erickson)曾经说过,自己在催眠中并非使用想象力工作,而是使用真实的感官记忆。记忆是维系自我同一性的基础,是汲取过往力量的源泉,也是规划未来的模板。有了大师做背书,在这篇译者序里,我就乘机记录几则我自己与临床催眠有关的真实记忆。
第1次听闻雅普克博士完成本书第五版的消息是在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当时我和由方新老师带领的其他45名中国同行正在当地参加第二十一届世界催眠治疗大会。大会在蒙特利尔的一个大型会议中心举行,离会场不远就有一条唐人街,但它给我留下的印象远不如当地星巴克服务员毫无违和感地询问陌生顾客“今天过得如何”来得深刻。回国之后有一段时间,上海星巴克的服务员也开始流行在点单时顺便来句“今天你休息吗”之类的话,但始终有种没话找话说的别扭。又过了一段时间,这种“南橘北枳”式的操作终被放弃了。联想到这些年来从世界各地纷至沓来的各色治疗流派,它们免不了要接受中国文化的检验,而能继续发展的,都多少会在本土化的过程中染上中国味道,就像麦当劳最新推出的青花椒鸡一样。新入行的读者如果有兴趣了解临床催眠在中国的本土化进程,请阅读方新老师的序言,也欢迎在未来的某一刻成为我们的同行,创造属于你的临床催眠风味。
当年在加拿大期间的某一晚,时任世界催眠协会主席的伯恩哈德·特伦克尔一如既往地展现出他高超的社会网络联结能力,先是在酒店大堂里告诉我雅普克博士已经完成了本书的第五版,随后又向恰巧同在大堂里的作者本人介绍我是原著第四版中文版的译者;于是,在我回中国的行李里,除了在大会书展上买的一摞书和带着枫叶图案的各式纪念品之外,又多了一张薄薄的第五版宣传书签,以及一份准备翻译新版的苦乐参半的期待。翻译总体上是一件苦差事,但苦到极致时往往会生出一丝甜蜜,做临床工作也是如此。我在小时候很难理解“忆苦思甜”的意义,只觉得是成年人的作态;这些年逐渐开始明白,“苦中作乐”才是人生常态。在入临床心理学这行之初,我深深迷恋于“用理智之光照亮潜意识”的理想,而相比弗洛伊德式的精巧,农民出身的艾利克森和他的治疗风格透着某种“活下去就有希望”的质朴生存哲学。如今不知不觉间近20年过去了,越发觉得能坚持努力认真地活着已是不易。2019年11月,第十三届国际临床催眠培训第1次集训请到了来自意大利的孔苏埃洛·卡苏拉(Consuelo Casula)老师,她完全看不出已是古稀之年,浑身散发着意大利女性的迷人味道。这位前任欧洲催眠协会主席尤其擅长写故事和讲故事,临别送了我一条缀着孔雀羽毛的围巾做礼物,浓厚的歌剧院风我至今仍无法驾驭。但她讲的好几个故事已经多次经过我的演绎,传递给了我的来访者和学习临床催眠的中国同行。其中一个故事和潘多拉盒子有几分相似,大体讲的是不同情绪所住的岛濒临沉没,等到“恐惧”回过神来打算逃走,其他情绪早已乘船离开。在最后一刻,“恐惧”被一位穿着斗篷、看不清面目的岛民捞上了自己的小船,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寻找新大陆的未知旅程……或许读者已经猜到,那位拯救了“恐惧”的便是“希望”。
第五版中文版原计划是在2020年上半年举行的第二届中国催眠大会上推出,而谁也没有想到,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彻底地改变了整个地球村村民们的生活,除了制造海量的恐惧之外,还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时空扭曲现象:回首过去的两年多时光,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情,但又好像弥散着连不起来的空洞。第二届中国催眠大会最终仍在2020年4月如期进行,本着艾利克森催眠取向的“利而用之(顺其自然)”原则,我们一群艾利克森临床催眠研究院的伙伴在方新的带领下一起努力,把原本计划在线下进行的大会办成了一次成功的线上大会。亦师亦姐亦友的方新一边重复着“如果谁想看上去老十岁,就办个大会”的梗,一边熬着最狠的夜和较着完美主义的真,领着一群中外讲者跑完了战线长达半年的会议马拉松。面对这样的大boss,我也一路吐槽着,心疼着,敬佩着。但我的译稿任务无奈仍是淹没在了那年疫情带来的五味杂陈和手忙脚乱的线上教学之中,延续了前一版拖拉的命运。
也是从2020年开始,10多年来总能在世界某个角落见着的催眠治疗路上的中外同行,逐渐都成了视频软件窗口中的影像和耳机中回响着的声音。原定在2021年波兰举办的第二十二届世界催眠大会也一拖再拖,在新冠病毒最新变异株奥密克戎(Omicron)的威慑下,去波兰古堡城市游学的梦又被延期至2024年。线上会议、视频咨询和口罩一样,逐渐成为生活中的“标配”,而若在良好的治疗关系和来访者的强烈动机加持下,线上催眠的效果也可以和面对面催眠的效果相当。但感官体验终不能只靠脑补,只有足够近的距离才能看到的微红的眼眶,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香水的味道,搭在肩膀上有着温度和重量的手,在冬日的小包间里火锅蒸腾的雾气……人与人之间产生亲密的情感联结似乎仍然需要足够近的物理距离。我近年来常常会把催眠比作人脑自带的VR,相比其他的治疗流派,催眠治疗从诞生之初就致力于探究如何为了解除人的身心痛苦而努力“操纵”人类的意识状态,也一直都不掩饰这一努力。我们的大脑在不断“构建”而非“再现”现实,已经成为学界的基本共识,但再出色的VR系统仍需要源于生活的素材。犹记得2020年1月,伯恩哈德·特伦克尔刚结束第十三届国际临床催眠培训第三次集训,准备第n次地从北京飞回德国,而我也第n次结束了翻译工作,坐上了从北京回上海的高铁。临行前我先生在电话里提醒我,武汉似乎爆发了源头未知的肺炎,让我在火车上最好戴上口罩。我虽然万般不情愿,但在“爱”的名义下,还是把口罩戴了一路。当时又有谁能猜到,2020年的春节会以那样让人震惊的方式被打开。我们在北京的催眠培训一般总会在北大旁边的邮电疗养院进行,而伯恩哈德在10年间几乎吃遍了周围还能被方新看得入眼的馆子。尽管从纯粹美食鉴赏来讲,在素有“美食荒漠”之称的北京,且是在北京的北五环外,那些餐馆的口味恐怕很难够得上大众点评的四星以上,但老爷子仍然有他钟爱的馆子,每次来北京培训,必定要去吃上一趟。在最近三四年,他的心头好是一道水库鱼头。在最近的一封给伯恩哈德的电邮里,研究院的秘书长王挺在信的最后写道:“Fish head is waiting for its old customer(鱼头在等待着它的老顾客了)”。这句太具中国特色的问候,泛着十足的暖意和美好的期待。
写这篇译者序的时候,临近虎年春节。这个春节,估计很多人又无法和家人团聚,家宴被核酸检测和隔离所替代。想来很幸运的是,身处“魔都”的我还能在盒马自由下单,盘算年夜饭和父母一起吃的那顿火锅的食材。在更年轻的时候,我有很多爱好,比如(在心情很好和很差的时候)写诗,比如(在深夜毫无技巧地)画画,比如(在特别需要自我感动的时候)逛美术馆,比如(在写不出论文的时候)看言情小说……到了不惑之年,一干爱好中似乎还能顽强地剩下的就是吃饭和做饭了(或许还有看b站**)。在打开word文档,敲下“译者序”三个字以后,为了克服拖延(顺便向耐心等待的编辑致谢),出于战略性提升动机的目的,我开始在厨房里开锅卤牛腱子。此刻,这篇不按时间顺序、混乱嵌套着多重记忆片段的序言到了收尾的时刻。我的那锅卤牛腱子早已熄火,等待一夜的浸泡。尽管由于疫情的缘故,散落在各地的亲朋挚友已是许久未见,但和你们一起创造的记忆却仍然在某个扳机点的触发下,闪现在我的眼前。
想来本书和读者正式见面的时候,应该是春暖花开之时。希望在这一年里,大家终有机会能和挂念的人聚在一起吃顿饺子,喝杯咖啡,嗦个鱼头,涮盘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