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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权威、新颖的经典导读作品。《国家人文历史》重磅新作,是精心撰写给每位当代中国人的经典导读课,无论是写法还是制作上都堪称一部“典藏级的国民文化读物”。《国家人文历史》是人民日报社主管主办的综合性文史杂志,是《人民日报》在文化历史领域的重要延伸。其月发行量超过60万册,全网拥有300万粉丝,连续十多年被评为“中国邮政发行畅销报刊”“全国百强报刊”。
2.功能至上,覆盖面广。从诗歌到文学,从神话到哲学,从兵书到历史,1套书,6大国学核心领域,超过600幅精美彩插,阐释80部经典的诞生、流传、精髓,快速讲清中国5000年的文化脉络,一站式入门国学,堪称一部轻量化“国学知识库”。
3.“攻略”式编写,直击读者对典籍“想读却读不懂、读不下去”的核心痛点。在写法上,作者并非简单地对古文进行注释,也非浅尝辄止的导读,而是将文本置于广阔的历史文化背景下,对典籍进行主题分明、逻辑清晰的全景式解读。每册均由大约15篇文章组成,作者均为青年学者或资深作家,结合学界的最新研究成果,以现代视角和易于理解的文字进行重新阐释,内容博古通今,讲述深入浅出,力图带领读者迅速、无障碍地了解国学传统文化的核心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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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典读中国”系列是一套极具功能性的典籍阅读指南,精选历代公认的经典著作,涵盖诗歌、文学、历史、军事、哲学、奇幻(神话志怪)等领域,致力于多角度、全方位解读,帮助读者快速全面地掌握并理解中华传世典籍的精髓。
來源:香港大書城megBookStore,http://www.megbook.com.hk 本系列书共有六册,均为四色图文,包括《<诗经>诵读攻略》《<史记>研读攻略》《二十四史选读攻略》《奇幻文学阅读攻略》《古代兵书阅读攻略》《先秦经典阅读攻略》。其中,《诗经》《史记》作为具体典籍进行深入剖析,“二十四史”“奇幻文学”“古代兵书”“先秦经典”则从中选取经典之作展开详细解读。每册图书的主要内容是呈现每部典籍的诞生、流传、演变、特色以及精髓。
每册均由大约20篇文章组成,每篇文章都从独特视角切入,力求为读者呈现典籍的丰富内涵。图书内容上博古通今,语言生动有趣,还配有精美古画、竹简、文物和古籍原本示图等。通过阅读经典,梳理千年文脉,连接古与今,展现中华文化生生不息的传承与创新。
《<诗经>诵读攻略》主要呈现先秦时代的社会生活图卷。书中全景式地解读《诗经》,从十五国风到雅颂记事,从农事百态到祭祀庄严,从爱情礼赞到战歌铿锵,完整呈现先秦时代老百姓鲜活的生活图景与精神追求。
《<史记>研读攻略》是一部《史记》的完全导读指南。书中先交代《史记》的成书过程,然后分析其在文史领域的创新价值和深远影响,继而精讲其中的多类人物,展现出他们身上的“中国精神”,最后还从礼乐、军事、天文、商业等角度中华文明的多维智慧。全书完整呈现了《史记》对中华民族集体性格和文化基因的影响。
《二十四史选读攻略》是一部关于“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的入门读物。书中完整介绍了这些史书的编写背景、成书过程,并花费大量笔墨阐释各史的内容特色、优劣之处。通览全书,读者可迅速了解华夏文明数千年的盛衰起伏与各个朝代的大体风貌。
《先秦经典阅读攻略》梳理了20多部先秦时期影响深远的典籍,包括《周易》《尚书》《论语》《春秋》《左传》《老子》《韩非子》《吕氏春秋》《山海经》《黄帝内经》等,试图引领大家重返思想的源头,看轴心时代的中华典籍如何奠定我们的精神底色。
《古代兵书阅读攻略》精选了自春秋至明清的20余部代表性兵学经典,包括《孙子兵法》《吴子》《李卫公问对》《三十六计》《武备志》等,条分缕析地梳理其诞生背景、临阵应用与思想精髓。通过解锁古代杰出军事家的制胜密码,尽展华夏3000年的兵学全景。
《奇幻文学阅读攻略》是3000年中华奇幻宇宙导览之作,汇集了从古代《山海经》到近代《故事新编》的创作,涵盖传说、神话、志怪、科幻等,勾勒出中国奇幻文学的传承与嬗变,道尽了中国人的极致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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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人民日报》社主管主办的综合性文史杂志,聚焦于讲述中国历史,介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展现5000年来华夏子民的精神世界,是《人民日报》在文化历史领域的重要延伸。
自创刊以来,《国家人文历史》坚持“家国情怀、人文精神、历史责任”的使命,以“有趣、严谨、视角独特、视野开阔、紧跟时事热点”的写作特色,月发行量超过60万册,其运营的微信公众号吸引超过300万粉丝关注,连续十多年被评为“中国邮政发行畅销报刊”“全国百强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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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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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研读攻略》目录
第一部分? 何以诞生
1刻画时代与民族精神的杰作——天命昭昭的《史记》
2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中国史学之父司马迁的人生
3一个看不见的盛世——《史记》中的汉武帝和他的时代
4父子合作,后世不断添补——《史记》是如何被打上“补丁”的
第二部分? 文史价值
5无韵之《离骚》——作为文学家的司马迁
6构建古史体系,开创史学新局面——为后世订立标准的史家绝唱
7信史实鉴——一部翔实可靠的史学巨著
8一家之言——《史记》中那些扑朔迷离的记载
第三部分 人物群像
9因书立传——《史记》中的诸子百家 :立体生动的诸子群像
10最后的古典贵族——《史记》中的战国四公子
11医者、游侠、卜者、商人——一幅秦汉民间社会的画卷
12庶民的胜利——《史记》的中国气质
13在历史缝隙中闪耀的女性——《史记》中的巾帼英雄
第四部分? 多面中华
14合纵连横与远交近攻——战国秦汉间的外交风云
15英雄主义的诗篇——《史记》中的那些战争
16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史记》里的军事战略
17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史记》中的“天下”
18冷门中的热知识——“八书”中的秦汉社会
19且看王侯起落——“十表”里的政治风云
参考书目
《诗经诵读攻略》目录
第一部分 源流
献诗说、采诗说和删诗说——关于《诗经》诞生的三种说法 \\ 003
一幅立体的先秦时代生活画卷——来自民间、风情各异的十五国风 \\ 021
第二部分 史诗政治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诗经》中的商周创业史 \\ 047
美盛德,歌成功——赞颂诗:开山之作 \\ 067
南征淮夷,北伐犬戎——战争诗:以烽火干戈谱写先秦战曲 \\ 085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征戍诗:戍鼓烽烟中的家国春秋 \\ 103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讽刺诗:西周灭亡的绝佳注脚 \\ 121
第三部分 礼乐民生
同我妇子,馌彼南亩——周代农业生活的全景图 \\ 145
报以介福,万寿无疆——祭祀诗:商周人如何讨好神灵 \\ 163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宴饮诗:当亲朋好友相聚欢宴时唱什么歌 \\ 179
第四部分 情爱之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周礼也难以束缚的爱情心理学 \\ 199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那些不曾被婚姻磨灭的爱意 \\ 221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爱情诚可贵,尊严价更高 \\ 237
第五部分 经典传承
不学《诗》,无以言——《诗经》的运用及影响 \\ 255
藏在《诗经》里的成语 \\ 273
他们的名字都出自《诗经》 \\ 281
参考书目 \\ 287
《二十四史选读攻略》目录
1中华文明连续性的重要载体——“二十四史”与古代史学传统
2司马迁不可复制,班固才是榜样——《汉书》: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传统
3文辞简约,言有尽而意无穷——《三国志》:成了后世影响力最大的正史之一
4它战胜了无数“同行”,才来到你们面前——《后汉书》:从禁书到“畅销书”
5《宋书》《南齐书》——史家如何记录父辈的时代
6“亦未见必出诸史之下”——《魏书》:流传千古的“秽史”
7如何四平八稳地讲好“近代史”——唐修“二史”与“四书”的史家笔法
8“贞观修史,未尽实录”——《隋书》中的隐秘世界
9不那么完美,却充满正义与温情——《晋书》:“六朝多少兴亡事”总结完毕
10旧版曾不被看好,新版亦未能取代——新旧《唐书》:一次修订成全的双赢
11是非曲直未能定——新旧《五代史》的千年公案
12“二十四史”中篇幅最长——繁芜杂乱,让人爱恨交织的《宋史》
13一个“实多疏略”,一个“独为最善”——《辽史》与《金史》:大相径庭的“双胞胎”
14匆匆上马,质量堪忧——口碑糟糕的《元史》错漏有多少
15耗时近百年,位居正史“难产”榜首——《明史》:在清初变局中步步为营
16《清史稿》为何没能列入“二十五史”——夸美清朝统治,敌视辛亥革命
17那些为“二十四史”作注的人——从《史记》“三家注”到“考史三大家”
18“学术史上旷古未有之事业”——出版百衲本和点校本“二十四史”
参考书目
《奇幻文学阅读攻略》目录
第一部分 早期神话的萌芽
1从开天辟地到改天换地 ——初试啼声:中国神话的早期面貌 \\ 003
2融汇天文地理与神怪志异的上古奇书 ——《山海经》探微 \\ 025
第二部分 魏晋唐宋奇幻:从“神性”到“人性”
3当神与人的距离无限接近—— 《列仙传》与《神仙传》开启新神话 \\ 051
4以史笔写神奇,存传说讲志怪—— 《搜神记》:打开六朝想象力的大门 \\ 075
5 唐代奇幻文学的双子星——传奇与变文 \\ 089
6为历史添一笔奇幻注脚 ——《酉阳杂俎》中的唐朝异闻录 \\ 107
7两座高峰间的别样风景—— 《太平广记》:小说家之渊海 \\ 125
第三部分 明清奇幻:从个体寓言到社会寓言
8从历史到奇幻——《西游记》成长史 \\ 151
9以奇幻讽喻现实—— “西游宇宙”的虚与实 \\ 171
10魔改商周历史,上演诸神之战—— 想象奇绝的《封神演义》 \\ 191
11神仙和门徒的配角——《封神演义》中的历史人物 \\ 211
12从奇幻中看世俗——《聊斋志异》里的真假世界与清初人间世情 \\ 227
13清代神话小说的继承与创新 ——《绿野仙踪》与《镜花缘》 \\ 253
第四部分 近代奇幻文学的新变
14诸神黄昏中的科学启蒙—— 《新石头记》 :当贾宝玉坐上潜艇 \\ 275
15借古事躯壳激发现代人之所爱憎——鲁迅的《故事新编》 \\ 293
参考书目 \\ 313
《先秦经典阅读攻略》目录
1 中国现存最早的图书目录诞生记:从《七略》到《汉书·艺文志》 \\ 001
2从占卜手册到哲学经典 《周易》:随势变化的群经之首 \\ 019
3中国历史记录的开端 逃过秦火的《尚书》 \\ 041
4儒家修养经典的结集与传承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 061
5为司马迁著《史记》打下基础 《春秋》《左传》《国语》的价值 \\ 081
6识字、德育从娃娃抓起 《论语》《孝经》——古老的蒙学读物 \\ 105
7“虽无传记之名,实传记之祖也” :看《晏子春秋》如何讲故事 \\ 125
8性善性恶之异,民本思想之同 :孟子》《荀子》——战国儒家代表作 \\ 143
9文本流变中的学派争鸣: 从“黄老之说”到“老庄之学” \\ 161
10法家集大成者 《韩非子》——大一统王朝操作指南 \\ 183
11诸子百家里的另类 命运多舛的《墨子》 \\ 205
12“兼儒墨,合名法”的类书之祖 《吕氏春秋》——为秦王朝编纂“资政宝典” \\ 223
13阴阳家、农家、小说家 失落的诸子——探究亡佚的古籍 \\ 241
14“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 《艺文志》中辞赋的发掘与流传 \\ 257
15权谋、形势、阴阳与技巧 那些失而复得的先秦兵书 \\ 275
16探索自然万物与生命奥秘—— 《山海经》和《黄帝内经》 \\ 293
参考书目 \\ 311
《古代兵书阅读攻略》目录
1“一部兵书可为王者师”——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古代兵书
2历久弥新的战争艺术宝典——《孙子兵法》:百世谈兵之祖
3尘封千年的另一本《孙子》——《孙膑兵法》:战略博弈先驱
4大争之世的启明星——《吴子》:百胜名将与变革时代
5能御将统众,可立功保身——《黄石公三略》?:楚汉战争的经验总结
6《六韬》《司马法》《尉缭子》——《武经七书》中的战争密码
7唐太宗和李靖的兵法交锋——《李卫公问对》?:顶级军事家之间的辩论
8一本“民间兵法”的来龙去脉——《三十六计》:最通俗易懂的兵书
9“戚继光用兵,威名震寰宇”——《纪效新书》南荡倭寇,《练兵实纪》北镇蒙古铁骑
10阵而后战与运用之妙——古代兵书中的阵法与应用
11从《墨子》到《守圉全书》——城市攻防相关技战术研究
12《射经》《手臂录》《神器谱》——那些流传至今的武器操作手册
13《九边图论》与《筹海图编》——明代兵书里的军事地理
14兴亡成败得失之迹——顾祖禹和他的《读史方舆纪要》
15备一朝之制度,具历代之得失——军事百科全书: 《武经总要》与《武备志》
16影响世界的中国智慧——中国古代兵书在全球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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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史记研读攻略》)
构建古史体系,开创史学新局面——为后世订立标准的史家绝唱
说起《史记》的价值,当代读者大多认同鲁迅先生的那句评价,“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这句话说得非常艺术,既高度肯定了《史记》的史学价值——“绝唱”;又赞扬了它的文学价值——“离骚”。
《史记》的文学成就暂且不论,单就其史学价值而言,能得到鲁迅“绝唱”二字评价,实在不同寻常。这意味着《史记》在中国史学史上的地位空前绝后。在前人基础上,汲取精华,去其糟粕,做到“空前”,这还是一般人能想象的事;但要经过时间严苛验证,做到“绝后”,则非人类文明中最耀眼的星辰不可。一部作品在三十年后还能被人记着就经算是经典之作,而《史记》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中,一直被后人研究、诵读。不仅如此,它的格式被人遵循,体例被人照搬,思想被人继承,可以说一直被致敬,从未被超越。就它对后世史书,乃至中华文明的深远影响来说,鲁迅的“史家之绝唱”评语,《史记》当之无愧。
摆脱政治说教,划时代的真史书
文天祥《正气歌》有云:“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说春秋时代齐国、晋国的史官如何不畏强暴,秉笔直书。值得注意的是他引用的这两个典故中,太史简和董狐的存在清楚地表明,早在春秋时,至少在齐、晋这样的大国就已经有了专职史官。
事实上,按照战国时期孟子的说法,诸国不仅有史官,还出现了官方国史,晋国的国史叫《乘》,楚国的叫《梼杌》,鲁国的叫《春秋》。加上不知道叫何名字的齐国国史,当时至少已经有四种史书,虽然从“梼杌”这个包含恶意(梼杌也用来指传说中的怪兽,常用来比喻恶人)的名字来看,孟夫子大约又在拐弯抹角地讽刺人了。但不管怎么说,春秋时期,只要稍微有点影响力的诸侯国都编修了自己的国史,这个事实应该是没错的。只是由于秦始皇坑儒焚书以及秦末战火,这些国史除了得孔老夫子加持的《春秋》,其他早已丧失殆尽。
不过平心而论,即便《春秋》被尊为“经”,若以现代史书标准来审视,它与后世成熟的史书体例还是存在差距的。这不是经过现代文明洗礼的史学家对古代历史著作的苛责,而是千百年来许多学者普遍的看法。理论上,孔夫子这种博学多才之人编修的《春秋》应该文采飞扬吧?但读下来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里面全是类似“隐公元年。元年春,王正月……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这样的记载。就是鲁隐公元年,春,周历正月。……这年夏天,五月,郑庄公在鄢打败了共叔段。如果不读注解,谁能想到“郑伯克段于鄢”这六个字,竟然暗藏了一部权谋大戏?家族兄弟间的权力争斗,欲擒故纵的政治博弈,母子反目又和解的爱恨情仇,情节跌宕起伏。这种仅保留事件骨架 5W(新闻写作框架的五要素,即 Who、What、When、Where、Why),几乎没有任何细节描写的史书,其简略程度堪比现代新闻标题的汇编,难怪相传会被王安石讽刺地称为“断烂朝报”(朝廷公报的断简残篇)。
当然话说回来,孔夫子根据鲁国国史考订删减而成《春秋》,其实他原本也没想写历史。他的弟子们说得很明白,“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也就是说,人家想做的根本不是什么历史教科书,而是一门讲政治、教化人心的思想品德课。实际上,比起“传承”“文明”“真相”“精神家园”这些大词,儒家注重历史一向都有更现实的因素:总结历史,是为了总结经验教训,避免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重点是为了统治的长治久安;至于历史事实,那并不是编修史书的目的——至少不是主要目的。
因此,对儒家来说,历史书的主旨不是单纯地记录历史,而是教导如何治理国家,这种倾向并非儒家独有。法家讲历史,其实是想讲案例汇编;兵家讲历史,是培养士官的战役复盘;纵横家讲历史,是为了兜售帝王成功学。至于道家——他们追求超然,动辄以“千年”为尺度,自然不会过分重视人类短暂的文明史。
这就是在司马迁之前中国的史学状况,这也是司马迁的《史记》能成为“绝唱”的伟大之处。套用先贤的话来说,司马迁《史记》的划时代意义就在于,这本史书的横空出世彻底让史学摆脱了政治婢女的地位,真正独立出来,从此拥有了自己的学术风格和灵魂。
这一点集中体现在司马迁编撰《史记》时,对原来史书史料的取舍利用上。春秋时,鲁隐公大概是在都城待太久了,就打算去棠这个地方看鱼,结果手下大臣臧僖伯就跳出来劝谏说,主君你这样是不行的,失礼了!这件不大不小的事被记入《春秋》,结果《左传》就非常详细地阐述了臧僖伯的一通大道理,核心思想就是,“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主要以身作则,时刻警醒,否则下面就会乱套的……
臧僖伯的谏言在礼制层面可谓无懈可击,其立论之高,令鲁隐公和天下人都不得不俯首称是。但别说是国君,只要是个人,若连观鱼这种寻常之事都要承受如此沉重的礼法诠释,那世人宁愿选择做一条不受礼法约束的“咸鱼”。《左传》将臧僖伯的言论全文照录,足见当时的史官不仅认同这种说教,更将历史书写视为道德教化的工具,他们的历史之无趣,可见一斑。幸而司马迁开创了新的传统,《史记》仅以“隐公五年,观鱼于棠”记之——历史本就不该是道德说教的注脚。
要知道,司马迁绝非反儒人士。恰恰相反,他是孔安国、董仲舒这些大儒的亲传弟子,对儒家祖师孔子无限崇拜敬仰,到曲阜参观孔子遗迹时甚至恋恋不愿离去。但正是这位儒家正统传人,却以其《史记》开创了与《春秋》截然不同的历史书写范式:摒弃道德说教的桎梏,让历史回归其本真面貌。这种突破正是儒家内部对历史认知的自我革新。人们可以看到,司马迁在《史记》中使用了大量来自儒家经典的资料,却摒弃道德说教的书写传统,将被“微言大义”扭曲的历史叙事新归正,使其回归历史事件本相。对比《史记》和之前的历史典籍,人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司马迁书写历史的方法:严格按照史实呈现人物和事件,讲历史本身及其发展脉络,让历史归历史、政治归政治。这一突破看似微小,实则是中国史学史上的重大转折。司马迁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意识到史学自身价值的大家,他自觉地创作了不为其他目的,就为历史本身的史书——《史记》。仅就这一点而言,他已经开创了中国史学的新世纪。
影响千年的历史观:构建“大一统”的古史系统
虽然司马迁反对把历史简化为政治说教,但作为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学者,他对史学功用的认识仍带有鲜明的儒家印记。在《太史公自序》中,他假托太史公和壶遂的对话,系统阐述了自己的历史观:为什么要做历史?是因为考察历史可以“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其“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王道之大者也”等论述,无不彰显着儒家正统的历史价值取向。
如果不看作者,任谁读到这样的论述,都会认为这是某位儒家大师的皇皇正论。这实属必然——作为董仲舒的弟子,司马迁在思想内核上与公羊学派一脉相承。说到底,他真正反对的是腐儒僵化的说教方式,而非儒家义理本身。他写《史记》,讲挣脱意识形态的桎梏,回归历史本身,但并非想要脱离政治。恰恰相反,他做的所有回归历史的工作,都是想让历史事实自然而然地彰显公羊学派“大一统”“通三统”等微言大义。这种书写策略比直白的道德说教更有说服力。
《史记》研究专家说,完成《史记》最初构想和提纲的是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但在司马谈的构想中,这本书的时间上限应该只到“陶唐”,也就是三代的尧。司马谈的理由很充分。首先,儒家经典《尚书》记事起于《尧典》,这是有文献可征的起点;其次,比尧久远的黄帝以来虽“皆有年数”,却与古文“乖异”,因此从历史严谨的角度出发,不足为信。然而到了司马迁手中,《史记》开篇就从黄帝、颛顼、帝喾讲起,构建了一个传承有序的古史系统,其核心就是炎帝、黄帝乃中华民族共同的祖先,之后衍生出夏、商、周,然后衣钵相传,直至千秋万代。
司马迁为什么非要改动父亲的大纲,苦心孤诣地构建这样一个古史体系?他难道不知道《五帝本纪》中关于黄帝二子皆有天下,分居“江水”(今河南境内)与“若水”(今川西地区)的记载存在明显附会吗?
尽管书中提到黄帝、玄嚣、昌意、颛顼等不是真实的个人,而是某些部落的象征,但在远古时代,这些地理上相隔如此遥远的部落,居然相互之间要完成迁徙、通婚,乃至权力继承等工作,其现实性仍值得商榷。司马迁当然知道这些说法的“乖异”。因此,他在《五帝本纪》的论赞中不无深意地提醒读者:“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这说得很明白,他知道如果中华文明起点全部归结于炎黄二帝(说得更具体一点是黄帝)在历史上是有问题的——事实上,现代考古也证明中华文明是多源头的,但他有必须构建出这个系统的理由,一个必须“好学深思”,不“浅见寡闻”才能明了的深意。
他的深意,就是公羊派推崇的“大一统”。秦汉以来,天下一统,各地区、各民族实现了前所未有的融合。对于生活在这一时期的汉朝知识分子来说,“大一统”不仅是“天命昭昭”,更是历史的必然。作为深谙儒家精义的历史学家,司马迁必须通过构建这样一个古史系统来为这一政治现实提供合法性论证:如果从历史上能证明我们都是炎黄子孙,不管你是秦、楚、燕、齐、赵、魏、韩,还是百越、匈奴、山戎、猃狁,都可认黄帝为共祖。那么归根到底,我们都是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融合与统一才是我们永恒的主题。
人类学家尤瓦尔·赫拉利提出过一种理论:对于人类社会、国家、民族来说,是什么并不重要,认为自己是什么才重要。以民族而言,只要所有人都相信同一个起源故事,他们就是一个民族,而他们真正的血统源头则根本不重要,所以重要的是构建这个起源故事——而这就是司马迁和《史记》在意识形态上所完成的工作,一项泽被万代的工作。
正是由于司马迁在《史记》中创造性地构建了以黄帝为核心的古史系统,“大一统”历史理念才得以真正确立,也由此奠定了整个中华文明在历史层面的融合源头。我们可以看到,后世史书,不管是出自少数民族政权还是传统中原王朝,开篇都是“某某,黄帝之苗裔”。正是通过这种历史叙事,历代政权不仅将自己归纳进司马迁所构造的古史系统,也从意识形态和心理上主动纳入中华民族,这为后来民族融合与大一统国家的出现奠定了历史基础。因此,司马迁的《史记》不仅奠定了中国史学的根基,更从意识形态上为后来统一融合的中华民族、中华文明,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历史根基。其意义之伟大,非“绝唱”二字不能形容。
五体结构:开创后世正史格式的《史记》
如果要问《史记》在史书体裁上的创新,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往往是其以人物为中心、突破编年限制的“纪传体”。不过,这仅仅是《史记》影响的一个方面,它对后世史书,特别是官方修订的正史的影响是全方位的。除了以人物为核心组织传记的表达方式之外,《史记》还首创了五体结构,成为后世中国正史的典范。
所谓《史记》的五体,指的是全书的五个组成部分,即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和七十列传。有人认为这种五体结构古已有之,司马迁只是将其汇总而已,但这种说法缺乏足够依据。以“世家”为例,虽然其名目确实源自先秦典籍中的“世卿”“世禄”“世臣”等概念,但司马迁已对其进行了创造性转化——不仅使其突破原有的词义、范畴,更赋予了这一体例全新的史学内涵。事实上,按照司马迁“网罗天下,放失旧闻”“原始察终,见盛观衰”“成一家之言”的雄心,他必须在史书格式上做出巨大创新,才能将自己的思想以及三千年的历史兴衰用五十多万字表达出来,于是别出心裁地创造了五体结构。
《史记》五体中的“本纪”,在史书中乃法则纲要,用于编年,记正朔,有天命攸归的象征含义,因此被放在第一位,用来记载帝王事迹;“表”在《史记》中有十篇,革新了传统的谱牒形式,将大量无法单独立传的列侯、将相、三公、九卿系统收录,扩大了全书纪、传的记事范围;八篇“书”则是各种典章制度和文化社会发展情况的总记录;按“天子称本纪,诸侯曰世家”的说法,“世家”专门用于诸侯传记,但司马迁显然根据情况扩大了记载范围,不仅用其记录诸侯列国,还记载了一些对历史、社会有过重大影响的人物,比如孔子、陈涉等,按理说都非诸侯,但其事迹功业足够重要,因此也被列入世家;至于最后的“列传”,按字面意思就是众人的传记。在儒家传统中,传是注解经的文章,司马迁使用这个术语,其实隐含了以功臣贤人的言行补充本纪,表示人臣拱卫君上之意。“本纪”编年,广载军国大事和诏令制诰,表示正朔之所在,同时象征了历史发展的统绪;“世家”主要记载诸侯列国的世袭传承与兴衰历程;“列传”则讲述人臣事迹,辅弼君上,暗含“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之意。这种不同的题名和记载手法,既凸显了以帝王将相为中心的历史,又鲜明地体现了封建政治体系中的等级秩序,堪称封建时代史学家所能想到的最佳结构案例。正因如此,《史记》创立的五体结构被后世史学家广泛沿用。后世正史基本承袭这一范式,但也有一些调整,比如将“世家”并入“列传”,以示帝王权威之下没有人可以享受特殊地位;将通史改为断代;完善典章制度的记载,将“书”发展为更系统的“志”。
除了整体结构上的开创性贡献外,司马迁在具体写作手法上的创新同样影响深远。比如篇末有以“太史公曰”为开头的“赞”,十表、八书前加“序”,有时还在篇中夹“论”,这些都成为后世模仿的典范,只是在名目上略做变动。官修正史往往仿“太史公曰”加“史臣曰”,每篇后面有“赞”,或改为“论”“评”,但这种篇末附史家评议的方式,已经成为后世史书的标准格式。
含义深远的内容安排
打开《史记》篇目,人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司马迁实际上把这三千年划分成了三段:上古、近古和今世——对他而言的当代史。五帝、夏、商、周是上古史部分,除本纪外,另配《三代世表》《十二诸侯年表》;近古则从秦(包括秦始皇前)到项羽为止,为此他编撰了《六国年表》《秦楚之际月表》;从汉高祖起则为今世,另有《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惠景间侯者年表》《建元以来侯者年表》《建元以来王子侯者年表》《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等六表。
光从“本纪”和“表”就可以看出,今世史所占篇幅最大。“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克罗齐语),讲历史是为了服务当下,司马迁虽然没有听说过克罗齐这句话,但史学家的素养让他本能地实践了此言,将重点放到了“汉兴以来”。
作为法则纲要的“本纪”,以及《史记》中篇幅最大、内容最丰富的“列传”,都体现了今世史为重的原则。从第六十一卷《伯夷列传》开始,《史记》仅用三十余卷的篇幅就从上古讲到了楚汉之际的韩信,而剩下三十多卷记录的全部是汉代人物和社会。在漫长的上古三代历史中,司马迁唯独为伯夷立传,《伯夷列传》位于七十列传之首也有司马迁的深意:本纪记载帝王,八书探究天道,而列传则讲人事,强调人为作用。司马迁将伯夷的传记列为列传之首,不仅是尊其让国、守节的高尚道德,更重要的是有深刻的暗示:从此开始,历史的主角不再是天道,而是历史中的具体的人。
《史记》体大思精,列传涉猎极广,不仅涉及人物,更囊括经济、政治、文化、学术、外交,乃至当时的科技(星象、历法、地理等)。而在选择人物时,司马迁更是突破传统,不仅收录了传统的专家学者、上层人士,也将目光投向社会底层,无论是侠客、医卜、商贾、俳优、渔夫、猎户等,还是被传统史书忽视的女性群体,都被他“一网打尽”,从而创作出了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中国通史。
司马迁在排列列传时,基本是按时代顺序,但在具体操作上,又常常别出心裁,埋下许多伏笔,等待后世读者了解他的深意。理论上,刺客和游侠比较相似,两者的传记前后相连比较合适,但司马迁偏偏要把《刺客列传》提前,穿插在辅佐秦国兴起的人物中间。为何这样做?读一读吕不韦到蒙恬等人的赞就能明白,司马迁对这些倚仗暴力、视人民如草芥的权臣极为不满。将以反暴政为主题的《刺客列传》置于其间,他的政治倾向不言而喻。《循吏列传》和《酷吏列传》一前一后作为对比,这是比较好理解的,但司马迁这里其实还暗藏深意:前者讲的全是西汉以前的人物,后者讲的则全是西汉,特别是汉武帝时代的人,透过这种微妙细节,他想表达的内容,尽在不言中。
事实上,后世学者史家普遍注意到司马迁在写作《史记》时所用的类比、合并等叙事手法,认为这反映了他探寻治乱兴衰规律的治史方法。他们认为,一方面,唯有理解司马迁的这种治史思想,才能更好地解读《史记》;另一方面,唯有继承学习这些创新手法,才能写出经得起检验的权威史书。从这一点来说,《史记》成为中国后世官修史书难以逾越的高峰——被称为“史家之绝唱”,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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